職場情報

主頁 > 職場情報 > 職訓發電機

職訓發電機

  • 28 Feb 2014
機電業學師仔,一個尤如可憐小鵪鶉的稱呼,做錯小小事,很可能遭師父罵一大輪。然而當年的學師仔今日都已經做了大師父,學師仔或學徒已易名為見習技術員,政府和僱主甚至出過萬元薪金吸引年輕人學師。無可否認投身機電業,前途一片光明,但在香港這個商業社會,機電業人員形象始終不夠光鮮,甚至有教育制度下失敗者之感。


機電業光明的前景,與其暗淡的形象之間的落差有多大?


打高爾夫球的機電佬

數個高爾夫球袋穩穩地安置在一旁,讓本已空間不大的會議室更加擠逼,加上門口地櫃旁的玻璃門內塞了不少高爾夫球,看來這間公司的老闆,應該很享受在草地上球桿一揮,看?高球沿?拋物?飛向果岭的快感。身兼香港電器工程商會副主席的老闆關偉元稍後日子將會和其他電業的商會成員組團到內地打球,他說:「如果遇到甚麼意外,全部人甚麼了,香港起碼一半工程停工。」現在還是新正頭,說這種大吉利是的話總不太好,大家忙以「身壯力健」、「身體健康」以沖淡那句話。聲如洪鐘、矮小精幹的關偉元,老實說,看上像會到足球場上追球的大叔,遠多於是駕高球車、緩緩駛向遠處果岭的中年男人。


關偉元現年57歲,14歲就已經投身機電業,一直做到43年後的今日,算起來,即是1961年入行。那一年,香港膠花產值佔了整個塑料工業總值近六成,香港背上「膠花王國」之譽,除此之外,其他工業如紡織業亦正在起飛,強勁的市場競爭力,使美加、歐洲國家之後紛紛限制香港棉織品入口。當時少年的關偉元進入了一家鐘表廠當學師仔,負責廠內一切機器、水電維修保養的工作,他說:「你想想一家有800名工人、5層樓、20,000呎廠房的公司,有甚麼可能沒有機器壞?」雖名為學師仔,事實上,那時的師徒關係並不明顯,只有學師仔「邊學邊做」,沒有師父「邊教邊做」,亦可能因為沒有師父認真教授,培養了學師仔自學的精神,他說:「基本上好似一個小社會,一邊做一邊學。但當時讀書少,唯有跟師父學,學術上的自己再看書。」努力、不斷學習、工藝不斷提升,在1988年,他終於成立這間工程公司,開始接下地盤的機電工作,更在2002年得到政府認可承辦商牌照,接下政府判出來的工程。


現在大家尋覓所謂「獅子山下精神」,其實關偉元,以及無數幾十年來捱出頭來的中年成功人士,就是活生生的「獅子山下精神」。


「藝術」行業

關偉元說,機電行業是很?闊的,基本上涉及電的都可算是機電行業,所以看似一條不關電事的鹹水喉,因為都要用水泵抽水,用到電,也是機電行業的一種。普通人對機電業的最直接印象就是「風火水電冷」(抽風、石油氣和煤氣、水喉、電器和電力設備和冷氣)的屋宇裝備,即是家中電器、水喉有問題,要找街口那位師父幫手的屋宇裝備安裝和維修工作,而事實上,汽車、消防、電梯、機械、鐵路、供水、供電等等都是機電行業下的分類。問了關偉元幾次也答不出實際種類有多少,只能回答起碼20種以上。


「好似以前我們由最基層學師出來的,冷氣、電飯煲、雪櫃如果壞了,這些是很貴的電器,壞了就要找師父維修好。」關偉元說現在社會,首先人工貴,而且例如一部冷氣壞了,泵頭(冷氣的其中一件零件)壞了,換個新泵頭約1,000元,但1,000多元就已經可以買過部全新的冷氣。「人們寧願換冷氣吧,所以技術得不到承繼,大家爭相做安裝工。」電器價錢的相對廉宜不獨是收窄工種、工作減少導致難以吸引人入行的唯一原因,他說:「經濟社會,都是講競爭的,高地價、高鋪租,養多一個人(員工),就是消費,賺不了多少錢,投資者就沒興趣。」


當獅子山下的樂富、黃大仙的商場街市變成領匯物業,小商戶難以覓鋪做小生意,不能再像以往靠做街坊小買賣來養妻活兒,「獅子山下精神」注定變質,難怪要尋覓。另外,「膠花王國」時期直至80年代初的工業興盛,其後換上以中環作代表的金融繁榮,穿「夾?衣」做機電已經不是年輕人趨之若鶩的行業,變成讀不成書的人要認命投身的工作。「變成很『藝術』的行業,前鋪後居,只可以為自己搵食,難以為別人搵食。」關偉元說。


繁榮締造者

「今時今日你叫我做學師仔,我就不會很高興。」身兼香港機電業推廣工作小組召集人的機電工程署助理長戴德謙說:「機電署帶頭改了個名,叫見習技術員,滿了師就叫技術員。看得粵語長片多,以前學徒的印象就是被師父欺負。」


機電工程署(簡稱機電署)誕生於粵語長片時代的1948年,而在1955年,已開辦「學徒訓練計劃」,提供技術理論及實習機會予年輕學徒。那時候香港只有一所大學,即是香港大學,而香港工業專門學院還未變成理工學院,當時大學生才是真正的天之驕子。在還有香港小學會考的年代,完成初中甚至中學生涯已經是前途無可限量的年輕人,也就是當時機電署致力招攬的人。


不過,現在會考已經消失,中學文憑繼而出現,但學徒二字,其每天辛勞工作、常遭老闆喝罵,像隻可憐小鵪鶉的印象始終沒有隨時代而轉變。因此於2012,機電署將「學徒訓練計劃」易名為「技術員訓練計劃」,而「技工學徒」和「技術員學徒」亦分別改為「見習二級技術員」及「見習一級技術員」,嘗試從「見習」和「技術員」兩個名詞,洗脫「學徒」背後的負面印象。事實上,機電業不獨是工種?度大,縱向的技術分層也深刻,戴德謙說街口樓梯底的水電阿伯可以搵到食,是一般人對機電業的原始印象,但講技術、講理論知識,機電業絕對可以是一份專業,他說「中環的甲級寫字樓群,有很高端的控制中心,因為有銀行、投資銀行,所以供電、冷氣不可以停。」維繫?香港萬家燈火的繁榮,就是靠?這一班機電業人員,他們是香港的繁榮締造者。


每月塞10,000元入你袋

最新的一份《施政報告》中,培訓這一班締造者的重任,就交到職業訓練局(VTC)手上。據了解,VTC「『職』學創前路先導計劃」的主要對象是中三至中六的離校生,或合資格的成年學員。方向有兩個,第一個是「一加三」年基礎課程及學徒訓練,即是第1年全職讀書,第2年至第4年就一邊讀書,一邊到工程機構進行學徒訓練。而第二個方向就是4個月基礎課程及44個月到工程機構進行學徒訓練。學員在那44個月一邊讀書,一邊工作來完成整個學徒訓練。


最有趣的是,以往機電業是「工揀人」,是學徒懇求師父讓自己學師,而現在機電業「人揀工」的情況下,有感政府、業界反而懇求年輕人入職。以上兩個入學方向下,每個學員在職訓期間如能找到僱主聘請,第1年已經得到僱主共30,800元的津貼;其後第2至第4年,出錢津貼的變成政府每月平均2,000元,而因為學員同時以不低於月薪8,000元幫僱主打工,可以說在這3年間,左袋穩袋職訓的知識和經驗;右袋穩每月袋10,000元。


先別理會為何好好的一個計畫,要加諸如此複雜的津貼過程,總之簡單地說:你來學習,第2年開始,每個月老實地塞10,000元入你袋。


半工讀 多賺10年經驗與收入

戴德謙舉例說,如果一個DSE畢業而有意加入機電業的年輕人,成績好一點但入不到大學的,考完DSE可以再考基本技術證書,接?入讀中專教育文憑、高級文憑、再讀大學,共花8年完成大學工程學位;也可以透過VTC的「『職』學創前路先導計劃」,以相類似但兼讀制形式,共花11至12年完成大學工程學位。然而,因為後者一路半工讀,所以在讀書的時候,同時累積了逾10年工程相關的工作經驗,戴德謙說:「這方面煞食呀!」另一方面,在VTC當學徒到完成兼讀制的大學學位,一直搵了10年錢。當然,要選擇半工讀還是全職讀書是個人選擇,很難說哪個好、哪個壞,但無可否認,對於在DSE成績不太標青,家中沒錢死供子女取得學位年輕人,確算是另一條邁向專業的道路,戴德謙坦言:「夜晚又要讀書,是很辛苦的,但後生沒有甚麼事做不了。」



比醫生更乾淨

2009年的「第40屆世界技能大賽」在加拿大卡加利(Calgary)的牛仔公園(Stampede Park)舉行,集合51個國家和地區900名23歲或以下年輕人,在45個不同種類的技能中競技。經過連續4日比賽燒焊、維修冷氣、安裝凍櫃、驗收寫報告後,香港代表陳俊文贏得「空調及製冷項目」優異獎章。今日他憶述當日的比賽,維修冷氣也能在國際奪獎,卻像一般人憶述小學時奪得成績優異獎一樣氣定神閒。


陳俊文現年26歲,是機電署的冷氣監工。他坦言自己在2003年時還在讀中四,成績、品行卻未達升讀中五的要求,雖然一直沒有專注過讀書,看似注定與書本無緣,但無可避免將要面對一個現實,他說:「讀不成書,又沒有一技之長,將來如何生活呢?」家人勸他看看VTC有沒有感興趣的課程,於是報讀了空氣調節的課程,順利地加入了機電署,並且在2013年考得二級監工的公務員職位,看看薪酬表,起薪點是17,485元至20,905元。放工後,他還修讀高級文憑課程,有望晉升為高級督察。再看看薪酬表,起薪點57,275元至64,410元。


作為公務員,其實已夠讓人又羨慕又妒忌,縱使別人未必知道薪金多少,光是職銜也能「嚇得?人」,「朋友聽到我做二級監工,都說好型,是筍位,這樣也做到,很犀利。」陳俊文說:「以羨慕的眼光看我。」


雖然人人口說職業無分貴賤,但人們可能暗地?覺得醫生是「貴」的;讀不成讀做「冷氣佬」是「賤」的,然而要先得到別人的尊重和認同,先要自己尊重自己的工作,「機器其實一樣會病,我們只是扮演機器醫生的角色醫病。」陳俊文不認同自己的工作骯髒,接?說:「比起醫生護士,我覺得我的工作非常乾淨,這些骯髒我一定見得到,醫生那些看不見,更毒,吸了也不知道。」


成功須苦幹

坐在陳俊身旁的是江志良,33歲,小時候在家中拆這東西、拆那東西,雖然結果未必能夠成功裝嵌回,但對於機械的器趣就這樣培養出來,長大一點,就經常逛鴨寮街。中學畢業後,到一間外判工程公司當一名學徒,一做做了7年,他說:「甚麼都要做,總之公司接了一單工程,你就要做。」


事實上,他還可以選擇不做。在每月收入不穩定,又擔憂前途下,最終靠著多年來儲下的錢,當全職的VTC學生,他說:「之前在外判公司邊學邊做,知道怎樣做,但原理、理論全部不知道。」其後加入了機電署之後,還修讀高級文憑課程,當時放工放6點,但上堂時間6點半,「在將軍澳放工就衝入青衣IVE,一星期返4夜呢!」對於9點半放學,翌日返工返8點的生活,他說:「不用『捱』字,無辦法形容得到!」和陳俊文一樣現時是二級監工的他,說他浸多三數年年資後,可以投考助理督察,起薪點22,165元至35,930元。



穩定的機電業

說自己是「機器佬」的譚志?是機電署的區域經理/車輛,手下管?300名夥計。訪談期間,座?電話響過幾次,他拿起電話,一句「譚志?」代替了「喂」。聽上去精練實幹地談完一輪電話,回到訪談,繼續如數家珍地訴說他的「機器佬」成長過程,以及機電署的歷史。


自言喜歡讀書的譚志?,在工業學校成績OK但還是與中六無緣,未夠17歲,就要出來搵工。那時候還未有《JobMarket》,他揭開報紙搵工,見到機電署請人,他回想說:「請技術員學徒,不知甚麼來的,但很吸引,原來有書讀的,可以在理工學院讀O cert,再讀High cert。」他說,當時學歷中三或以下的學徒稱為「青夾皮」,他中學畢業,是「藍夾皮」(根據所穿夾?衣的顏色),月薪715元,「1支維他奶7毫子,個半已可加件三文治。」


「當年一去到個廠,見到助理督察。嘩,阿sir,好威呀你,有一百幾十人跟?你。」譚志?說:「其實一級監工已經很厲害,一喝,全部夥計騰晒,如果我退休時做到一級監工已經很叻!」他17歲當上「藍夾皮」公務員後,職位平步青雲。今日仍沒有大學學位的他,當年不想等上司退休才有位上,投考其他部門的科文,接?又升做助理督察、督察、高級督察等,直到2007年升到現在升無可升的區域經理職位,「好命,遇到些好上司。」他拒絕承認他是靠實力的。


談到現時不多年輕人願意加入機電業,就算讀不成書,年輕人在職場上還是有不少選擇,譚志?說:「短視、向錢向的當然去搵快錢,考個地產經紀牌,做兩年可能多過你搵10年錢。」


認同「有汗出,有糧出」的年輕人,想過加入機電業的,也可能先被建造業只需幾十日培訓,日薪過千所吸引,搶去有意入行機電業的年輕人。要注意的是,建造業工作始終講求體力,30歲過後未必能夠維持狀態,相反機電業更加講求的是技術,體力還是其次,比較起來,機電業較為長做長有。再者,現在建造業因十大基建而好景,然而十大基建完工後呢?就業市場很難保證對建造業工人仍然存在具大需求,相反,建成的每幢大廈也有「風火水電冷」,像陳俊文所說,機器始終會病,需要機電業人員作維修保養,機電業人員的需求不會大起大跌。


形象問題

譚志?認為社會、家庭的文化已經改變了,「大學常規化,這就大鑊了,全部學術性。」縱使現在的VTC嘗試扮演以往工業學院的角色,但他抱懷疑態度,說:「要看看年輕人的心態到底有興趣讀書,還是入不到大學,讀住先,因為有機會銜接大學。」


由昔日60年代香港「膠花王國」期間,其他工業如紡織、鐘表業支撐?香港的經濟。「工廠妹萬歲」又好,做學師仔又好,加入機電工程、在工廠返工不會沒有形象。只是80年代金融業發圍後,讀好書做白領才是年輕人及家長認為的正路,子女讀不成書,父母也要死供爛供「讀」個文憑及學位,無論如何也向藍領工作自動獻身,藍領一下子變成沒有形象的行業。


在德國,沒有人覺得做學師仔羞恥,因為其工業是民族驕傲,支撐?國家經濟,年輕人甚至爭相進入工業學校,畢業後加入大型工業企業。在產業興盛下,投身該產業就是有形象。而在香港,對成功人士的想像都是穿西裝的,先不理會是否衣不稱身,相反穿工人服的,就是教育制度與商業社會的失敗者。當「中環價值」變成大眾的追求,與中環形象相反,即體力勞動、落手落服、穿「夾?衣」的工種就會成為自動處於對立的位置。當這想法變成職場的意識形態,社會就會選擇「失敗者」來擔當唾棄而又不可或缺的行業,而教育制度,就是決定勝負的準則。


這個社會遊戲規則,很難轉變,機電署和VTC所做的只是力挽狂瀾,盡力改寫機電業的形象,成功與否,全憑這個商業社會所決定。

相關:

Copyright © 2016 Job Market Publishing Limited. All Right Reserved. Reproduction in Whole Or Part Without Expressed Permission is Prohibi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