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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步
他的攝影人生,由一名十四歲患小兒麻痹症的印度女孩開始。他十三歲赴英國讀書,大學轉過三個學系,由讀化學工程,改讀心理,再轉攻醫護,畢業後走到印度南部清奈工作,更與友人創立Prema Vasam 收容所,收容當地傷健兒童,「我第一個幫助的是十四歲患小兒麻痹症的女孩,她很聰明,卻不能讀書,於是四出幫她籌款,現在她已三十多歲,且碩士畢業了。」
他帶着小朋友的相片,四出募捐,首六個月已籌得五百美元,足夠照顧收容所內二十多名小朋友,「我同時做了很多資料搜集,開始參觀不同的收容所,因為收容所普遍缺人,所以見到很多自閉症小朋友被綁起手腳,於是我第一次拿起相機,逐一拍下。」那輯相開啟他新聞攝影之路,也讓他聲名大噪,開始受僱於歐洲不同機構,請他拍攝新聞真相。
第一件事是04 年12 月26 日發生的南亞海嘯,波及他所工作的印度,他憶說,「那天我答應了媽媽回英國過聖誕,所以剛好不在當地,我在電視看到那麼多人死亡,我沒有同情,只是嬲自己為何不在當地影相。」這種心態令他開始質疑自己。
麻木
來到05年年中,有瑞典機構請他拍攝印度殺嬰題材,他走到當地出名殺嬰的小鎮,找到曾經殺嬰的父親,並展開訪問。「那名父親跟我說自己殺了七名女兒,在印度,嫁女要付男家很多錢,他因為不想一世爭人錢,於是選擇殺嬰。」訪問當刻,那名父親旁邊坐着妻子、大女、二女、兒子及三名孫兒,他說來平淡,彷彿殺嬰屬平常事。
但最令他感羞愧的,是自己當時的反應,一心只想如何去拍攝,「我問他如何殺,他說把生米倒入女嬰口?,把她們噎死,我立刻想到要影米缸,開口要求他讓我拍攝⋯⋯」回家後他輾轉反側,反思這三年在印度所拍下的所謂「真相」,「我希望通過新聞攝影令世界見到真相,但這三年來我究竟見過甚麼真相?我在印度語言不通,拍的東西也只不過出自我的狹隘角度,能代表印度的實況嗎?」就算他之後回到英國進修紀實攝影碩士,最後他也決定離開新聞攝影行業,自此只拍攝自己最能掌握的範疇,「我不如講自己、說回自己屋企,才最接近真相。」
相中自有顏如玉
從小照顧他成長的媽姐麥顏玉,成為他其中一位靈感女神。顏姐交給他三張證件相,他轉過頭來為顏姐辦了一個攝影展,作品有歷史、有故事,也有主僕情。顏姐目不識丁,四十年代初在鄉下買了三本紅皮書(三字經、千字文及幼學詩),並走到祠堂向老師交學費,卻因父親重男輕女,把書本及讀書機會轉交弟弟。及後父母逼顏姐嫁人,她一怒下梳起不嫁,再跑到香港做媽姐。到了五十年代,內地大饑荒,她雖身在香港,卻一手養活內地十張嘴。
「她不時帶物資返鄉下,那年中山不准人帶生米過關,於是顏姐便去灣仔酒樓儲飯焦,帶回鄉下。又因為當年布料由內地政府配給,家人無衫着,於是顏姐又買四碼布做褲、五碼布做袋,車綫時故意車鬆一點,一回鄉便立刻拆綫做衫給家人。八十年代侄仔在內地起廠,她也把辛苦儲下的五萬元雙手奉上。」在唐景鋒眼中,這位身高不足五呎的八十六歲婆婆是香港最早期的女強人,不止照顧他長大,更用一對手養活一家十口。
唐景鋒找遍家中相簿,顏姐總是配角般出現在相中一隅,為了令她成為主角,唐景鋒把顏姐現時擁有的紅雙喜碗、枕頭、衣物等個人物件,拍成照片,用來掩蓋舊照中的「閒雜人等」,讓顏姐做回主角。他又把飯焦沾了墨水,印在十幅書卷上。顏姐的一雙手,其實就是她的學識。但顏姐活到今天,最後悔還是自己一字不識。唐景鋒說,顏姐買的三本紅皮書早就不見了,「我現在最想找回四十年代的紅皮書,把它重新交回顏姐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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